永远像一块滚石

    《没有家的方向》长达三个半小时，从1961年到1966年，详细记录鲍勃·迪伦的早期辉煌，而重点当然是风格巨变的1965年，当然是石破天惊的《像一块滚石》。影片片名《No Direction Home》，正是出自这首歌的歌词。
    1965年，迪伦完成英国巡回演出之后，开始迷恋英伦摇滚的节奏，从此走上“民谣摇滚”这种全新乐风。7月25日，鲍勃·迪伦穿着黑裤子绿衬衫，背着一把电吉他，带着Paul Butterfield Blues乐队参加第五届Newport民谣音乐节，第一曲《像一块滚石》在时长上打破流行的三分钟模式，变成突破性的六分钟。但唱完第三首曲子之后，无法接受这个改变的歌迷把他们嘘下了舞台。“如果有什么的话，那是一场情绪的旅程”，四十年后，音乐节的制作人安东尼如是说。
    任何新鲜事物都要经过时间的疯狂锤炼，这场令人诧异的、绝不成功的演出被老牌摇滚杂志《滚石》评为“摇滚历史上50个瞬间”之一，因为它开启了全新的民谣摇滚时代。这一年，迪伦发表专辑《重返61号公路》收入《像一块滚石》，它就像自由女神的火炬，指引无数人前进。今年，英国《Uncut》杂志发起一次票选活动，邀请专业人士评出音乐、电影和电视领域中“改变世界的100个瞬间”，这首歌同样名列榜首。“朋克女皇”帕蒂·史密斯说：“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情形，它陪伴我度过青年时光”，而摇滚巨人布鲁斯·斯普林斯廷则说：“在那个瞬间，它为心灵打开了一扇门”。
    但是，1965年仍然是赞扬与嫌恶、追随与唾弃的分水岭，迪伦拥抱电声摇滚的剧烈改变让许多人无所适从，歌迷就像《阿甘正传》里那些追随阿甘奔跑的人，阿甘突然停下来不跑了，他们立即傻了眼——我们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停下来？你怎么能丢弃我们？以后我们怎么办？
1966年7月29日，鲍勃·迪伦在纽约伍斯托克住处附近被摩托车撞倒，脑震荡、失忆甚至中度瘫痪，不得不暂时退出。影片戛然而止。

迪伦准备好了

  　　鲍勃·迪伦追随他的缪斯女神，传统美国音乐也逐渐变成聪明而性感的混合体。
    对迪伦早期音乐不太熟悉的观众，也许会对影片关注的特定年份有些错愕，但他们很快就能理解，因为这种情境正是影视作品最强调的冲突和变化，而老牌歌迷看到这些传奇般的历史画面，听到迪伦和众多音乐家回忆往昔，很快就会感同身受并且深深迷醉了。
    “你永远都站在不断变化的舞台上”，这个矮胖的明尼苏达男人带着渔夫的帽子，坐在摄影机前喃喃自语，回忆从1961年到1966年这段急待认同的时光，和当年相比，他已经变成一个不停抽烟的、时髦的大人物，一个在声名里游荡多年的八面玲珑的大人物。
  　　《没有家的方向》梦想成真，最自豪的应该是苏珊·蕾西，这位WNET纽约公司的创始人与PBS电视网合作进行这个“美国领袖”的传记电影系列，第一个目标正式鲍勃·迪伦。年复一年，每个月蕾西都会给迪伦的经纪人杰夫·罗森打电话，建议他考虑这个计划，而杰夫的回答永远都是：“鲍勃还没准备好”。
  　　2001年，迪伦终于同意这个计划。
   　“想拍一部迪伦的电影，你首先需要他的认可与祝福，但我很不喜‘得到授权’这个词，它听起来就像带着观众站在巨人肩膀上看，而事实却根本没发生过”，蕾西的观点与众不同：“《没有家的方向》不是华而不实的影像记录，也不是一般意义的‘权威’的传记片”。这是个全新的入口，歌迷可以探寻迪伦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

史科西斯不见迪伦

  　　马丁·史科西斯，一位足以与鲍勃·迪伦的成就比肩的导演，一位从来没得过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导演，他一辈子都在塑造坚韧的男主角，然后撕开他们强悍的外表，寻找埋藏其中支离破碎的心灵，从《出租车司机》到《飞行者》，从来都是如此。
  　　早在1978年，史科西斯为The Band乐队的告别演出拍摄纪录片《最后的华尔兹》，当时他邀请到许多音乐大师助阵，其中就有迪伦。
    二十多年后，“美国领袖”计划的另一个合作伙伴，Spitfire制作公司成功请来史科西斯，但他却丝毫不想见到自己的偶像。
    “制作期间我从来没有和迪伦联系过”，马丁拒绝与迪伦会面，因为他不想让真实的接触干扰自己的判断，也许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创作方式，他与迪伦之间，只存在一种奇妙的联系。“我只想拍一部真诚的电影，尽可能没有任何约束，当然，我始终支持迪伦，最终结果肯定是正面的”。
  　　史科西斯如愿以偿，制作公司给他绝对的控制权，需要什么跟经纪人罗森说就行，而罗森则变成了制片人，以前迪伦私底下经常和他聊天，但这次他正式带着摄影师拍摄采访，角色有所改变。最后，罗森一共交出10小时图像素材和20小时采访录音，还收集了许多影像资料、录音片段、照片以及歌词手稿等等资料，其中最珍贵当属《Don’t Look Back》和《Eat The Document》，这是1965年至1966年迪伦在英国巡回演出时，由纪录片导演D.A.潘尼贝克拍摄的影像，后者甚至是迪伦亲自剪辑，这些从未曝光的片段数十年后重新亮相，不管对迪伦本人还是歌迷，都是一段闪亮的日子。
  　　素材有珍贵的历史价值，但仅仅是素材而已，还需要强有力的观点和态度，才能让它们熠熠生辉。从格林威治村的波西米亚风到肯尼迪的白宫岁月，从人权运动到越战——在史科西斯的剪辑台上，鲍勃·迪伦所处的历史时空显得真实丰满，也从另一个侧面重现了美国政治文化史。
  　　诚如蕾西所说：“他操持着电影的一切，这绝对是一部‘史科西斯式’的电影，绝对是他的视觉风格，这是一位艺术家对另一位艺术家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