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这样一个图景:一个正在学开车的人被催眠,开始相信必须坐在乘客座位上开车,他费了很大力气掌握了这个费劲的技能,整天忙碌的人就仿佛发现自己在乘客的位置上
下一次在写字楼坐电梯时,观察一下有多少人去按电梯里那个关门的按钮,注意一下你是不是有想按那个按钮的想法。那个关门按钮是观察在这个越来越快的工作世界的人的一个绝妙窗口:你按它电梯门会立刻关上,而如果不按,过几秒电梯门也会自动关上,但是,很多人会有按那个无益的按钮的冲动。
忙碌是工作者的普遍状态,在运转越来越快的时代不忙可能就跟不上了,我们也习惯毫不迟疑地对正在工作的人给予高度肯定。
现在的重要特征就是时间的浓缩。对于整个工作和生活节奏的加快我们可能没有太多办法,但技术至少还可以让我们更快,比如在电梯的例子中,技术进步可以让我们制造出速度更快的高速电梯。也就是说,通过技术、管理改进,我们可以更快。但最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们想按那个按钮?”或者说,“为了有效率地完成工作,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快吗?”
我认为,我们可能并不需要那么快,快让我们失去闲暇和与闲暇相联的一切——真正的思考、通览全局的视野以及平衡的生活。对于那些主要依赖人的创意和思考的组织,忙特别是心理上的忙碌感所带来的损害可能超出我们所能承受。
我们总是强调需要和导致“快”的外部因素,不过,我相信真正的原因在于内部。据说欧洲中世纪全盛时期对工作的态度是这样的:“不眠不休地为工作而工作,其真正导因不是什么别的理由,惟懒惰而已。那种自杀式的不眠不休工作狂热,其实就是由于缺乏去完成事情的意志力所造成的。”大部分的快是因为我们缺乏主动性,大部分急迫是我们自己造成的。
是的,与常见的观念相反,快是被动的,慢是主动的。这某种程度上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越来越快,对许多人而言不加思索地跟上并不是很困难,但要让自己慢下来、以与其他人不同的节奏运转,反而需要克服很多障碍。
我们需要主动的慢。快是一种懒惰,是一个人“绝望地不想做他自己”的状态。英国幽默作家J·K·杰罗姆写道,“懒人并非那些抄着双手无所事事的家伙,相反,懒人最引人注目的特征是:他们总是忙忙碌碌。”米兰·昆德拉在小说《慢》说速度是出神的形式,他拿跑步和骑着摩托车飞驰进行比较:“跑步的人跟摩托车手相反,身上总有自己存在,总是不得不想到脚上的水泡和喘气……当人把速度性能托付给一台机器时,一切都变了:从这时起,身体已置之度外……”
用下面这个类比来说我们的忙碌状态可能更为贴切。假设一个正在学开车人被催眠,开始相信必须坐在乘客座位上开车,他费了很大力气掌握了这个费劲的技能。整天忙碌的人就仿佛发现自己在乘客的位置上。只有摆脱催眠状态,他们才知道开车需要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在那个位置上,我们才能想快就快,想慢就慢。并且,只有在缓慢中,我们才是真的专注于此时此刻。
闲暇是慢的最高境界。德国哲学家约瑟夫·皮珀这样说,“我们对许多伟大真知灼见的获得,往往正是处在闲暇之时。……这样的时刻稍纵即逝,这之后如相重新寻回这个美妙时刻,恐怕就有待付出努力的‘工作’了。”
在忙碌的工作中为闲暇保留一些空间,正是为了不用事倍功半地“努力工作”。皮珀并不喜欢通常与工作相联的那种卖力的意象。是的,现在是时候改变那种刻板的工作者形象了:一幅正经模样,不苟言笑,不分青红皂白,随时随地准备去受苦受难。对于需要思考、创新与创意的知识工作者来说,这种形象是真正获得工作成效的巨大障碍。
惟有在闲暇中,我们才是真正投入于真实世界,去听闻、观看及沉思默想。诗人荷尔德林在《闲暇》一诗中写道:“……我站在宁静的草地上/好像一棵可爱的榆树,也好像挂在藤架上的葡萄/生命的甜蜜游戏围绕在我身旁。”
因此,最根本的问题是,慢或闲暇可能有助于工作,但是,它们不是为了工作的目的而存在。它们存在是因为,我们要掌握主动权,要投入真实世界,要追寻意义。皮珀的问题值得一再追问:人的世界可否一直被“工作的世界”所压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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