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电影,看不懂的时候就会问大人:“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长大了才明白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立场不同。
老葛还有更精辟的理论——好人不一定是好丈夫。
今天在这儿住了5个月的姥姥搬到姨妈家了。姥姥身体没大碍胃口也极佳,90岁了比我还关心时事,是一个很有思想的老人。钢琴旁的椅子是姥姥的专座,她常常手里柱着手杖很久很久独坐在那儿看着落地飘窗外,目光平静但孤独,但当我回家唤她的时候,转瞬就会露出那么慈祥和满足的笑容。
一天,给她揉着肩敲着背,问她在想什么,她让人心酸地说:“唉,我在这儿看那个灯,一会红一会绿,再望望你回来了没有,太孤单了。”我问:“想姥爷吗?”她毫不犹豫地说:“不想。”
姥爷的形象在我心中是无比高大的,他饱读诗书满腹经伦,年轻时长得极帅,同时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小时候写作文常写姥爷,我们住的一中大院的花坛起先是姥爷修建的,通往我们楼的小甬道是姥爷带头铺的,他80多岁的时候买菜还帮楼上70多岁的李爷爷拿,说人家提不动。
姥爷在我的童年代替了父亲,因为我是在姥姥家长大的,跟着他跑前海沿,板着他有力的胳膊打滴溜,赖呼呼地拽他到栈桥边的常青果品店买苹果干。。。。。我十几岁姥爷还健在的时候,想到他在一天天老去,终有一天会离开我,都会藏在被窝里嘤嘤地哭。
我的记忆里姥姥姥爷挺和谐地,经常姥爷坐在窗前,用他那浓重的东海口音给姥姥读报纸,姥姥嘟囔他他也不吵,很少见他生气。只有一次我去看他,老远在路上看见他背着手,慢慢踱步。迎上去问他怎么了,他仍然还是一笑说:“叫你姥姥气的。”
姥姥和姥爷是莱阳乡師的同学,臧克家就是他们一个年代的学友,姥姥年轻时虽不漂亮但是绝对的才女。我记得在我的婚姻就要崩溃的时候,姥姥曾忠告我经济一定要独立。她原先也是地理老师,因为给姥爷生了4个女儿,最后辞职理家。她说过姥爷从不管她花钱,但是她觉得自己不挣钱,所以一辈子都不敢自由支配。大概她的委屈和抱怨就来自她为家庭的牺牲吧。或者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我想不出姥爷怎样可以让姥姥满意,大概姥姥这样的女性还有更多的人生理想。犹记得96年姥爷临终前,仰面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很少来看他的姥姥也来了,但我进门的时候却看到她躺在另一张床上背对着姥爷,蜷着身子上沉思。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反正那个场景让我更加凄惶。
姥爷过世10年了,他还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从北京回来的那个凄凉的春天,我登上飞机时灰色的小包里只带回了一本灰色的日记和所有的证件,但里面我小心地夹进了一张和姥爷的合影,这让我温暖。他也以他的人格魅力活在无数学生和认识他的人心中,但他却没有得到陪伴自己一辈子的老婆的想念。
好人,却不一定是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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